【翻译】Brideshead Revisited碎片·全本完
页码参Penguin Modern Classics.
Prologue: Brideshead Revisited
P13
从我所在的地方看,房屋被一座绿色的山丘遮住,但我很清楚它以怎样的姿态立于何处,伏在欧椴树间,好像蕨丛中的母鹿。
BOOK ONE: Et in Arcadia Ego
P17
“我曾到过这里。”我说。我到过这里,第一次是和Sebastian一起,在二十年前一个六月的无云的日子,沟渠被金线菊抹成奶油色,夏日各种各样的香味浸染空气;那一天有盛大的美丽,虽然之后我常常去那里,带着种种心绪,最近这一次到访,我心念的依旧是那最初的一次。
牛津——如今已被淹没、遗忘,好像莱昂纳斯一样无可挽回,因为大水这样迅速地涌来——牛津,在那些日子里,还是一座铜板绘的城市。她宽敞安静的街道上,人们行走交谈的态度带着纽曼时代的遗风;她秋天的迷雾,灰蒙蒙的春季,还有她难得的夏日的光辉——比如那一天——当栗树为花覆盖,钟响时声音高远清越,越过她的山墙和穹顶,倾吐着数世纪的青春的柔和气息。这种遁世的宁静让我们的笑声有了回音,在间隔的喧闹时依旧欢悦。
P19
在一座草地被羊群啃食得参差的小山丘上,榆树下的我们吃着草莓喝了酒——Sebastian说得没错,它们的搭配很美味——我们点起粗大的土耳其纸烟,躺着,Sebastian看着他头上的叶子,我的目光落在他的侧颜,升起的蓝色烟雾不为风所扰,一直飘到树叶蓝绿色的阴影,我们周围甜蜜的烟草气味与甜蜜的夏日气息融合,甜蜜、金黄的酒液逸散的酒气似乎将我们举离草地一指高度,让我们悬浮空中。
“要埋一块金子的话,这里再好不过,”Sebastian说。“我想埋下一些珍贵的东西,在我曾经欢愉的地方,这样当我又老又丑,阴郁痛苦的时候,我可以回来,挖起它,回忆。”
P23
但我真正打开眼界是遇见Sebastian以后,他懒懒地翻着Clive Bell艺术一书的书页,读道:“‘有人对一只蝴蝶或一朵花怀有对一座教堂或一幅画相同的情感吗?’有我呀。”
P26
他带着一种极为迷人的双性的美丽,这种美在青春极盛时为爱高歌,遇见第一缕冷风便憔悴凋零。
P32
“我为自己羞愧,”Sebastian庄重地说。“我不会让你和我的家人混在一起。他们迷人得可怕。我整个一生,他们都在从我手中夺走东西。他们一旦用他们的魅力掌握了你,就会让你成为他们的朋友,而不是我的,我不会让他们这样做。”
P39
我也可以告诉他(Jasper),了解并爱上一个人是一切智慧的根源。…我怀着我的秘密和守卫的决心,好像将护身符戴在胸口,在危险来临时摸索着,找到它,再紧紧抓住。
P49
对话本应该像杂耍;彩球和瓷盘被抛到空中,上上下下,进进出出,这些实在的东西在舞台脚灯光中闪烁,如果没接住就砰然落下。但亲爱的Sebastian说话就好像一小团肥皂泡沫从一支旧陶管末端飘飞,充盈空间,在这一瞬间闪耀着彩虹的光泽,然后——噗!消失了,什么都没有留下,无影无踪。
P67
她和Sebastian这么像,以至于在四合的暮色中坐在她身旁,我因熟悉与陌生造成的双重幻象困惑。这样,就好像透过高倍镜片,我们能看见从远处走近的人,观察他面容着装的每一个细节,相信只要伸出手便能碰到他,因为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、对自己的动作无动于衷而惊讶,然后直接用眼睛看他,突然想到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远处一个小点,甚至无法判断是不是人。我熟知她,她却不认识我。…因为她的性别是熟悉与陌生间唯一可感的差别,它似乎填满了我们之间的空间,于是我觉得她比我见过的任何女人更具有女性特质。
P67
(Julia)“我不爱香槟,再说Mr Ryder已经吃过晚饭了。”
(Sebastian)“Mister Ryder? Mister Ryder? Charles一天到晚都喝香槟。”
P67
我们喝完酒以后,我走过Sebastian的座位,穿过廊柱大厅,来到藏书室,那一晚我们就在那里度过,和接下来一个月的每个夜晚一样。它位于房屋俯瞰湖泊的一侧;窗户向星辰敞开,放进芳香的空气,放进靛蓝和银白,透过窗能看到月光闪耀的山谷风景,还能听见水落入喷泉的声响。
P71
(Charles)“如果它(Brideshead)是我的,我肯定不乐意住到其他任何地方去。”
(Sebastian)“但是Charles,它不是我的。现在这会儿它是,但通常它满是贪婪的人群。如果总是这样该多好——总是夏天,总是孤单,水果总是成熟,Aloysius总心绪甚佳。”
P75
我们在蜡烛火焰上稍稍暖杯,倒入三分之一酒液,晃一晃它,用手怀着它,将它对着光,呼吸酒气,啜饮,让酒充满我们的口腔,让它滑过舌尖,把它当做柜台的硬币环在上颚,向后微倾脑袋,令它淌过喉头。
“…害羞的酒,小小的,好像一只羚羊。”
“像爱尔兰矮妖。”
“有斑点,在织锦般的草丛间。”
“好像静水边的笛子。”
“...这是聪明的老酒。”
“洞穴中的先知。”
“这是白皙颈项上的一串珍珠链。”
“好像天鹅。”
“好像最后的独角兽。”
我们离开餐室金碧辉煌的烛光,来到外面的星空下,坐在喷泉边缘,把手在水里冰一冰,微醺地听着水花飞溅的声音和石上的汩汩。
“我们每天都要喝醉吗?”有一天早上Sebastian问。
“嗯,我想是的。”
“我也觉得。”
P78
(Charles)“我猜他们总试图让你相信好多胡说的空话?”
(Sebastian)“是空话吗?我希望是的。我有时候觉得它很有道理。”
“但是我亲爱的Sebastian,你不会真的相信所有这些。”
“我不会吗?”
“我是说,关于圣诞和星星和三圣和公牛和驴…”
“哦是的,我相信这些。这是个可爱的想法。”
“但你不能仅仅因为事物可爱就相信它们呀。”
“但我会。我就是这样相信的。”
P91
在威尼斯的两周快速、甜蜜地过去——或许过于甜蜜了一些,我沉溺于蜂蜜中,无刺烦扰。一些日子里,生活与贡多拉一起慢慢进展,我们的船在运河直流中小心前行,船夫发出的警告是鸟啼般哀婉的乐音;另一些时候,生活又好像潟湖上的快艇轻轻掠过,周围串串浮沫阳光闪耀;它留下了如此困惑的记忆:沙地上似火的骄阳和大理石建筑内的冰凉;到处都是水,水轻拍光滑的石,映在饰画的天花板上,成为流动的光斑,于Corombona府上度过的夜晚是拜伦熟悉的姿态,还有另一个拜伦式的夜晚,在Chioggia的浅滩捕斯堪比虾,小船的尾流闪烁磷光,船头灯笼摇晃,收起的渔网满是水草、泥沙和欢腾的鱼儿;早晨清凉时在阳台上吃甜瓜和熏火腿;哈利酒吧有热芝士三文治和香槟鸡尾酒。
我记得Sebastian仰望着Colleoni的雕像,说:“这真让人伤心,不管发生什么,你和我都永远不可能参加一场战争。”
P91
我对这次拜访即将结束时的一次对话格外印象深刻。Sebastian去和他的父亲打网球了,Cara最终向疲倦妥协。我们在下午时分坐在俯瞰大运河的窗户旁。她拿着一些针线活儿坐在沙发上,我懒懒地靠在一把扶手椅中。这是我们第一次独处。
“我觉得你很喜欢Sebastian,”她说。
“当然,肯定是啊。”
“我知道英德两国盛行的这种浪漫的友谊。它不属于拉丁。我觉得它挺好的,只要不持续太久。”
她显得如此平静且理所当然,我没法理解错她的意思,但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。她似乎也不期待我回答,只是继续缝着,时不时停一停,从她身边的针线包找丝线配上。
“这种爱在孩子们还不懂它的意义时降临到他们头上。在英国,它于成人之际到来;我想我喜欢这样。对一个男孩怀有这一种爱,比对一个女孩要好…”
…
“Sebastian爱上了他自己的童年。这会使他非常忧伤。他的泰迪熊,他的保姆…他已经十九岁了…”
她在沙发上转移重心换了个姿势,这样便能看见下方经过的船,然后她用温柔的、嘲弄的口吻说:“这样坐在阴处,谈论爱,多好,”然后仿佛突然俯冲返回地面,加了一句,“Sebastian喝酒太多了。”
“我想我们都是吧。”
“你这样没有关系。我看过你们一起的样子。对Sebastian来说就不同了。如果没有人来阻拦他,他迟早会变成一个酒鬼。我认识很多这样的人。Alex遇到我的时候几乎就是一个酒鬼;这是家族血液的一部分。我可以从Sebastian喝酒的方式中看出来。而你不是这样的。”
P95
“牛津的惯例,”我说,“于秋季开始新学年。”
卵石上,沙砾上,草地上,树叶各处零落,学院园地中,火堆的炊烟搀合着潮湿的河流雾气,越过灰蒙蒙的围墙;脚下的石板湿漉漉的,当四方院周围窗户中的灯一一亮起,金色灯光遥远弥散,着新长袍的新生在暮光中漫游,经过一道道拱门,熟悉的钟声响起时讲述的已是一年的回忆。
这种秋日的情绪使我们深陷其中,仿佛六月奔放的勃勃生气已与紫罗兰一同死去,它们曾经留在我窗口的芬芳如今为潮湿树叶的气味取代,那树叶在四方院的一角郁积。
这是学期的第一个周日晚上。
“我感觉自己恰恰是一百岁年纪。”Sebastian说。
P116
那时我对除Sebastian以外的一切事物都不加一留意,我认为他已受到了威胁,虽然我还不知道那威胁多么黑暗。他频繁地、绝望地祈求让他一个人待着。在他思想中的碧蓝海水与飒飒作响的棕榈树边,他像个波利尼西亚人一样快乐无害;但大船来了,在珊瑚礁远处抛锚,小快艇于泻湖畔停靠,商人,官员,传教士,游客,所有这些无情地侵略践踏着那些从未有人涉足的坡地——这一刻便到了,该掘起部落古老的武器,在群山中敲响鼓;或者,更简单地,从阳光流泻的门边转身,一个人在黑暗中躺下,那里无能的彩绘神祇徒劳地绕墙行进,于朗姆酒瓶间咳嗽,好像要将心呕出。
P118
那个学期我开始知道,Sebastian和我是很不一样的酒鬼。我常常喝醉,但是是因为兴高采烈,因为热爱某一时刻,为了使它长留,使它更美;Sebastian喝酒是为了逃离。我们一同长大,变得正经起来,我喝酒少了,他更多了。
P122
(Sebastian)“不是和你(Lady Marchmain)。来和Charles道歉。我对他很糟,而他是我的客人。他是我的客人,我唯一的朋友,我却对他这么糟。”
我们打了个寒战。我把他领回他的房间;他家人去祈祷了。我上楼的时候发现那个玻璃壶现在空了。“你该上床了,”我说。
Sebastian流泪了。“为什么你要支持他们、反对我?我就知道让你见了他们你便会如此。为什么你也要监视我?”
P123
(Charles)“我不能走,”我说,“我得和你母亲告别。”
(Sebastian)“乖乖狗。”
“我正好不怎么喜欢逃跑。”
“而我不在乎。我将要逃走,能多远就多远,你可以和我母亲合谋,随你喜欢;我不会回来。”
“昨晚你就是这样说话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我很抱歉,Charles。和你说了,我还醉着。我十分憎恶自己,如果这可以作为对你的安慰。”
“一点用也没有。”
“肯定会有一点的,我本来以为…”
P128
(Sebastian)“你和妈妈谈了会儿话?”
(Charles)“嗯。”
“你站到她一边了吗?”
这之前一天我可能会说:“并没有两边。”那一天我说,“不,我和你一起,‘Sebastian对抗世界’。”
P132
(Sebastian) “我们今晚要一起喝醉吗?”
(Charles)“也只有这一次喝醉无妨。”
“对抗世界?”
“对抗世界。”
“祝福你,Charles,我们的夜晚已所剩无几了。”
好多星期以来第一次,那一晚我们一起于狂欢中沉醉;我在午夜钟声响时将他送回门口,蹒跚着回去住处,头顶天空满是塔楼间漂游的星辰,令人眩晕;睡着时我穿着衣服,而上一次这样已是一年前了。
BOOK TWO: Brideshead Deserted
P157
但当我驾车远去,从车上回头,当时想应该是最后一次看那座屋宅,我仿佛将一部分自我留在了身后,无论日后去向何处,我都会感觉怅然若失,继而绝望地寻找它,像传说中的幽灵一般,在埋下珍宝的地方游荡,没有这些珍宝,它们便无法付出通往冥界的代价。
“我将永远不再回来,”我对自己说。
一扇门关住了,是我曾经在牛津寻觅并找到的那扇矮门;现在打开它,我不会再发现奇幻的花园。
我回到了海面,沐浴着日间的光和清新的海风;这之前,暗无天日的珊瑚宫殿和海床游动的繁茂植物已困住我良久。
我留在身后的是什么呢?年少?青春?浪漫?是创造它们的变把戏的玩意儿,青年魔术师的道具盒,在那整洁的箱柜中,乌木魔杖躺在迷惑人的台球旁,还有翻倍的便士和能够幻化为空心蜡烛的羽毛花束。
“我将幻觉留在了身后,”我对自己说。“从现在开始,我会在三维世界中生活——只依靠自己的五种感官。”
之后我渐渐发现,并不存在这样的世界;但那时,当汽车驶远,房屋消失于视野,我以为这种世界不消寻找,而是就在道路的另一端扑面而来。
P197
现在,星空之下,在这座环绕围墙的城市,道路是柔和、蒙尘的阶梯,无窗的墙从侧面耸起,于头顶合拢,又向星辰敞开;铺路的光滑石板上积起厚厚沙尘,寂静中人影经过,包着白头巾,踩着软底鞋或是光脚;丁香、香烟和木灰味飘荡空中——现在我终于知道是什么吸引Sebastian来到这里,并停留如此之长。
P200
“你的朋友来了。”教友说。
他(Sebastian)慢慢看过来。
“哦,我以为他是说Kurt。你怎么来了,Charles?”
他比以往跟更消瘦了;饮酒让别人肥胖红润,却使Sebastian憔悴。教友从我们身边走开,我在Sebastian床边坐下,谈及他的病。
“有一两天我昏昏沉沉,”他说。“我一直觉得自己回到了牛津。…”
P202
“你知道,Charles,”他(Sebastian)说,“这实在是令人愉快的变化,原本你整个一生都在被别人照顾,现在总算有能让自己照顾的人了。只是当然啦,一定得是非常无药可救的人才会需要我的照顾吧。”
P206
(Cordelia)“…无论如何,家里一直不太安稳,不是吗?他(papa)走了,Sebastian走了,Julia也走了。但你知道,上帝不会让他们离开太久。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妈妈给我们念的故事,在Sebastian第一次喝醉的那个晚上——我是说那糟糕的一夜。‘Brown神父’说‘我用看不见的钩子和隐形的线抓住他(小偷)了,那线的长度足够他游荡到世界的另一端,但仍只要拉一拉线就能带他回来。’”
BOOK THREE: A Twitch upon the Thread
P223
(Julia)“你变了,Charles,变得瘦削严冷,再不是当初Sebastian带回来的漂亮男孩了。也更坚强了。”
(Charles)“而你变得柔软了。”
“嗯,是这样的…而且很耐心。”
…
“也更忧伤了。”
“哦是呀,忧伤多了。”
P240
“发现Celia不忠我很高兴,”我说。“让我觉得不喜欢她也没什么。”
“她不忠吗?你这样觉得吗?我很高兴。我也不喜欢她。你为什么和她结婚?”
“肉体的吸引。野心。大家都认为她对一个画家来说是理想妻子。孤独,想念Sebastian。”
“你爱他,不是吗?”
“是呀。他是先行者。”
Julia懂的。
P243
那天晚上我们在船上高处的餐厅吃饭,看见船头的窗外星辰浮现,游过天空,就好像记忆中的从前一次,我望着它们从牛津的塔楼与山墙之上掠过。侍者说明天晚上乐队会重新开始奏乐,这里会满满当当。他们建议我们现在就订座,如果我们想要个好位置的话。
“哦天,”Julia说,“天气晴朗时我们将躲藏何处,我们这些暴风雨中的孤儿?”
P255
(AnthonyBlanche)“我亲爱的,我当然是对的,好多年以前我就是对的——我很高兴比我们想的都要久——那时候我警告过你。我带你出去吃晚餐,来警告你魅力的可怕。警告时,我特地向你仔细强调Flyte一家。魅力是了不起的英式困境。它只栖身于这些潮湿的岛屿。它玷污并杀死一切被它触碰的东西。它杀死爱;它杀死艺术;我十分担心,我亲爱的Charles,它也杀死了你。”
P258
“我在想哪一样更可怕,”我说,“Celia的艺术和时尚还是Rex的政治与金钱。”
(Julia)“为什么要担心这些?”
“哦,我亲爱的,为什么爱让我痛恨世界?它本该具有完全相反的效果。我感觉仿佛人类全体,还有上帝,都在策划针对我们的阴谋。”
“是这样,他们是的。”
“但即使如此,我们还有我们的快乐;此地此刻,我们完全拥有它。他们伤不到我们,不是吗?”
“今晚不能,现在不能。”
“又能有几个这样的晚上?”
P272
(Charles)“这当然是心理学家能解释的;儿童时代的先决;育儿室中听到的那些胡话使你产生罪恶感。你心里很清楚这都是胡说,不是吗?”
(Julia)“我多希望是这样啊!”
“Sebastian曾经和我说过几乎一样的话。”
“你知道,他又回归教会了。当然他从没像我这样决绝地离开。我已经走得太远,现在不可能回头了;我懂的,如果这就是你说的清楚这都是胡说。…”
P281
十一月的一个下午,我和Julia站在客厅窗前,看风脱去椴树的外衣,扫下泛黄的叶片,将它们卷起,裹挟,旋转,掠过露台和草坪,曳着它们穿越水坑和湿草地,把它们糊在墙面和窗玻璃上,最后终于撂下它们,让湿漉漉的树叶堆在石墙边。
“春天就见不到它们了,”Julia说,“可能再也见不到了。”
“记得曾经,”我说,“我离开这里,认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。”
“或许多年以后,还有它剩下的部分,还有我们的一点残余…”
P283
(Cordelia)“我想让他(Sebastian)和我一起回家,但他不愿意。知道吗,他现在留胡子了,而且很虔诚。”
(NannyHawkins)“这我不信,就算看见了也不信。他一直是个小异教徒。Brideshead注定虔诚,Sebastian则不是。还有胡子,想想看吧;他的肌肤明明这样完好白皙;看起来总这么干净,即使他一整天都没有近水盥洗,而对Brideshead则没什么法子,就算用力搓洗。”
P284
“这真吓人,”Julia说,“想想你多么彻底地忘记了Sebastian。”
“他是先行者。”
“你在风暴中是这样说的。那之后我想过,可能我也只是个先行者。”
“可能,”我想,她的话还在空中悬置,好像一缕烟雾——像烟雾一样消散的想法,不留痕迹——“可能我们全部的爱都不过是暗示与象征;是流浪者的语言,涂写在沿着道路伸展的门柱和铺路石上,令人厌倦的道路,人们已在我们之前跋涉而过;或许我和你是典型,我们之间时常浮现的这种忧伤来源于寻找中的失望,相互过滤渗透,时不时瞥见一眼暗影,这暗影总比我们早一两步转过弯去。”
我没有忘记Sebastian。他每天都在Julia身上伴随我;也或许曾经我了解的是他身上的Julia,在那些遥远的田园牧歌式的日子里。
“这对女孩子来说就是冷言冷语,”她在我尝试解释的时候说。“我怎么知道自己不会突然变成其他人呢?真是敷衍的好办法。”
我没有忘记Sebastian;这屋宅的一砖一石都带着他的回忆,听Cordelia谈她一个月以前刚见过的他,我满心念的都是我失去的朋友。我们离开育儿室时,我说,“我想听关于Sebastian的所有事。”
“明天吧。这说来话长。”
P285
(Cordelia)“...那里的人都很爱他(Sebastian)。你看,他还是这样惹人喜爱,无论他走到哪里,无论他面临怎样的境况。这是他永远不会失去的一点特质。…我们用奇怪的法语交谈时,酒馆的一些常客进来,众口一词;他们说,他是这样一个好人,看见他情绪低沉他们都很难过。…”
P289
(Charles)“你和Julia说了Sebastian的事吗?”
(Cordelia)“大概讲了讲;跟和你说的不一样。你知道的,她从未像我们这样爱他。(She never loved him as we do.)”
“爱(Do)”。这词是对我的责难;Cordelia的动词“爱(to love)不是过去式。”
P290
我想起了那个站在花朵盛放的栗树下,带着泰迪熊的少年。“这不是我们能料到的,”我说。“他大概没有受苦吧?”
(Cordelia)“哦,我觉得他受苦了。我们甚至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,像他这样受伤——失去尊严,失去意志。不经受苦难的人又怎能圣洁。对他来说是以如此形式罢了。…过去几年我见了许多苦难;不远的将来还有许多,每人都要经受。这是爱的春季…”然后,为我的异教信仰屈尊,她补充道:“你知道,他在一个很美的地方,海边——洁白的教堂,一座钟楼,菜畦碧绿,每天夕阳西下时修士出来给田地浇水。”
我笑了。“你知道我不会懂的?”
“你和Julia…”她说。…
P291
那天晚上我在黑暗中醒来,清醒地躺着,在脑海中回顾与Cordelia的对话。我怎样说着,“你知道我不会懂的。”我感觉自己常常突然停下,好像全力奔驰的马儿拒绝跨越障碍,背对着小山丘,惊退中甚至不愿转头来看它一眼。
我又想到另一种场景,北极小屋中孤独的猎者,披着他的动物毛皮,点着煤油灯,生着柴火;室内的一切都干爽、整洁、温暖,屋外冬天最后的大风雪狂暴肆虐,雪靠着房门堆积。沉静中压力正在木材上蓄攒;门栓在插孔里渐渐紧张;户外黑暗中的每分每秒,白色雪堆慢慢把门封堵严实,直到不久之后风悄悄停息,阳光洒落山坡冰面,一整块的融雪开始滑动,继而翻滚,高高在上积蓄着能量,直到仿佛整个山坡都在下坠,那小小的、亮光的所在就这样敞开,碎裂成片,消失尽散,和崩塌的大雪一起滚落山涧。
P318
(Julia)“...哦,亲爱的,假如你懂该多好。这样我就能忍受分离,或者至少好一些。我会说我心碎了,如果我相信心可以碎的话。我不能嫁给你,Charles;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。”
(Charles)“我知道。”
(Julia)“你又怎会知道?”
(Charles)“之后你要怎么办呢?”
(Julia)“就这样继续——一人孤独。…
“现在我们都注定孤独,而且我永远没办法让你懂。”
(Charles)“我不想叫你为此轻松,”我说,“我希望你心碎;但我是懂的。”
大雪崩落,将其后山坡扫荡干净;白茫茫的斜坡上,最后的回声渐渐消散;新累成的雪丘熠熠生辉,静静卧在沉寂的山谷。
P325
(Hooper)“...哎,你是不是说你以前到过这里?”
(Charles)“是的,很熟悉。它属于我的一些朋友,”这样说着,我觉得自己的用词很奇怪,就好像曾经Sebasitan的话,他没有说“这是我家,”而是说“这是我家人住的地方。”
Epilogue: Brideshead Revisited
P325
现在我去到屋宅中我还没有拜访的一处。小礼拜堂没有显示出年久失修的破败;新艺术派的画漆依旧鲜艳明亮;新艺术风格的灯又一次在祭坛前燃烧。我念了句祷词,一句新近学会的古老表达,然后转身离开,向营地走去;回去的路上,厨房的喇叭在前方吹响,我想:
建造者们不知道他们的作品将于后世何用;他们用旧城堡的砖石砌筑新的屋宅;流年似水,时代更迭,他们使其愈加丰富,愈加宏伟;一年又一年,林中木材的成果渐趋成熟;直到一场突然的霜降,Hooper的时代来了;这地方被弃置荒芜,所有努力皆成空;(quomodo sedet sola civitas.)虚空的虚空,一切都是虚空。
“但仍然,”我想着,步伐变得轻快,朝营地走去,在那里喇叭于暂歇后第二次响起,叫喊着“快拿吧,快拿吧,热土豆”,“这仍然不是总结词;甚至不是一个恰当的词;这词已废弃了,死了,从十年前而来。”
“一些和建造者的意图相去甚远的东西,已出生于他们的作品,出生于我参演的这一出激烈的、微型的、人类的悲剧;一些我们曾经从未料想的东西;一朵小小的赤红的火焰——一盏设计拙劣的锤制铜灯,在神龛的锤制铜门前被又一次点亮;是过去的骑士们从墓穴中看见的火焰,他们看着它熄灭;那火焰为其他士兵重新燃起,他们离家这样远,心上的家远过阿科或耶路撒冷。这火焰只为建造者们与悲剧家们发光,而这个早晨我发现它在那儿,在古老的砖石间再次燃烧。”
我加快脚步,到达我们用作前厅的小屋。
“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,”副指挥官说。
完
太爱Evelyn Waugh了.也译得太糟了.大概以后再来添添改改.
看了三遍,挑挑拣拣译了一遍,也快到Charles初遇Sebastian的年纪了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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